半岛悲情——1944年苏德克里木半岛攻防战暨苏军第三次打击（3）

第98步兵师的撤退历程之一

查雷斯师长和他的部队显然还没有对北部前线灾难性的局势有充分的认识,当撤退的命令在西方复活节后的第一天(也就是4月10日，彼列科夫峡地炮声响起后的第二天)晚上7点整才传达到刻赤前线的时候，对于第98步兵师而言,撤退所需要的最宝贵的时间已经事事无几了。

在第二天下午最先开始向西动身的是师属罗马尼亚部队、防空部队和突击炮。从师指挥部得到的消息实在是让人对局势感到忧心忡忡，敌军不仅突破了彼列科夫峡并径直地向克里木半岛纵深挺进，而且还越过了肮脏的锡瓦什湖，大量的苏制坦克正从德萨恩考加涌向塞瓦斯托波尔。但关键的问题在于北路红军到达塞瓦斯托波尔的距离只有从刻赤前线到塞瓦斯托波尔的距离的一半，这就意味着第5步兵军在同红军滨海独立集团军赛跑的同时还要赶在托尔布欣的乌克兰第4方面军之前抵达塞瓦斯托波尔港，否则一样有被半路围歼的可能。

对于撤退，显然查雷斯将军还是有一手的，师里的每个团(如果他们还可以被称为团的话)留下一个营统一由舒密德上校负责指挥殿后，包括由弗里特兹上尉的第282掷弹兵团的1营，梅耶上尉的第290掷弹兵团1营，还有第85预备役营和克劳斯少校指挥的一门列车炮，他们将一直在刻赤前线抵抗到次日凌晨3点才能从防线上撤出，这份活可不那么轻松啊。

大部队按计划于11日晚7点撤离了阵地，很难想象这些团，连级部队还能剩下多少战斗力?举例来说第290掷弹兵团在11日居然只剩下了200名尚能一战的士兵，而第282 掷弹兵团的情况也差不多，一直以来就在防线上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师属阻击营状况更是糟糕，很难得才能见到一名身上没有挂彩的阻击手。而撤退更是让负责携带重型武器装备的各团第13、14连(基本上属各类炮兵连)充分体验到了什么叫做举步为艰,士兵们不得不利用现有的资源(基本上就是马骡)来拖动那一门门沉重的反坦克炮和高射炮、穿过春天克里木泥泞的路面，在经过相当长时间的艰苦、却又难见成效的努力之后，在撤退当天晚上师里的大部分的火炮都被无奈地抛弃了。崎岖的路面让刚刚开始撤退不久的信号营的所有机动车辆几乎全部抛锚，以至于最后不得不被自行炸毁。

第一个真正的危机出现在了4月12日的凌晨，第282掷弹兵团占领了一个鞑靼人的地域、并简单地构筑了一个过渡性阵地，而此时红军已经意识到对手已撤军随即追击，数以百计的装甲车辆迅速通过了之前第73步兵师的防区，直接前出到了第282掷弹兵团的面前，并随时有可能将其包围。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果断的撤退和漆黑的夜晚帮了这些掷弹兵的大忙，他们成功地让红军坦克误以为前方是自己的友军而没有继续追击，等到俄国人反应过来之后德军早已溜之大吉，而可以说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凭借着幸运女神的眷顾，第282掷弹兵团得以继续向帕尔帕特屈峡口前进，精疲力尽让很多士兵停住了脚步，等待他们的很有可能就是死亡。就拿在路旁小憩的第8连来说，很快该部就被迅速插上的红军坦克包围并且完全被打散了，连长和近半数的士兵都倒在了红军坦克的机枪火力下，其余的人都不见踪影(相信多数是被俘虏了)。兰博格，一位第8连的代理下上、同时也是有着多年征战经验的老兵是连里惟一一个能在当天早上回到师部并向查雷斯师长报告情况的战士，“……我们还在路边休息，俄国人的坦克就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部队很快就被冲散了，我和身边的战士零星地放了几枪之后就放弃了抵抗的念头，我们没有坦克、没有大炮、什么都没有，拿那些几十吨的重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看着昔日的战友一个个地在自己身边倒下，心里真不是滋味……我最后一眼看见我们的连长时他还隐蔽在一个路边的战壕里，身上、肩膀上背满了一圈的弹药，他想干嘛，和俄国人同归于尽?在我离开之前我没能找到答案，但我能肯定他是不打算回来了!"

同样的困难局面还出现在了第289掷弹兵团的阵地上，在撤退当天早上团指挥官就收到到了一条噩耗，清晨整整一个连由于没能做好隐蔽工作，居然被苏联空军的“黑死神”给彻底打垮了，全连士兵非死即伤。更让人忧心的是这时他们将面临着来自地面和空中的双重压力，在刻赤上空盘旋着的红军侦察机时刻注视着第289掷弹兵团的一举一动(当然这些飞机本身并不能对德军造成伤害)，偶尔抬头能看见的那零星的几架德军战斗机根本不足以抗衡对方绝对的空中优势。可在夜里，苏联的侦察机飞行员就不可能了解目标的动向，但德国人此时也犯了一个错误，焚烧着的军营和帐篷所带来的熊熊烈火马上引起了对方的注意，而殿后的罗马尼亚人更是愚蠢地在走之前炸毁了他们弹药库，隆隆的爆炸声等于明白无误地告诉苏联人，第289掷弹兵团要撤了!

叶廖缅科很快便组织了一支包括40到50辆坦克和相当数量的自行火炮的追击部队，径直向西挺进。溃逃中的第289掷弹兵团很快便发现了身后的追兵，想靠速度摆脱敌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雷蒙德团长决心好好教训一下那些“伊万们”，巧的是当天晚上在路过一个鞑靼人聚居区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同样是在撤退途中的师属炮兵团3连，一番合计之后两支部队依托早先预置的工事展开，尤其是那些威力强大的大口径火炮，更是被安置在了紧要的路口和高地上，没等炮位落定，那熟悉的T34马达轰鸣声就已经传到了耳边。“6点钟方向，瞄准!开火!”连长话音一落，道道火光顷刻间从平摆着的防空炮口齐射而出。可能是由于天色太暗的缘故，多枚88毫米炮弹居然无一命中，多亏了一旁候着的105毫米防空炮,在近距离上的直瞄火力迅速解决了带头的3辆苏联坦克，紧接着各式德军炮弹便毫不留情的倾泻在T34的“身旁”，红军的攻势不得不暂时叫停。

伴随着12日黎明的到来，稍事休整之后的红军装甲部队再度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失去了夜幕掩护的反坦克手们自知难以长时间支持，便开始下意识地向后转移阵地。红军可不会放过这一报复的好机会，坦克炮弹在德军的阵地上炸开了花，许多榴弹炮还来不及用卡车拖走就已经被成了一堆废铜烂铁，雷蒙德无奈地将自己和为数不多的一些亲近战士留下作阻击，命团主力马上向西撤退，雷蒙德明白，等待他们的肯定将是血腥的毁灭。

果不其然，红军的炮火很快就覆盖了整个鞑靼人聚居区，雷蒙德是阻击部队中最不幸的一个，一枚炮弹的破片无情地削去了他的脑袋(根据他的副官，科恩少校的回忆)，团长的阵亡激起了所有士兵心中的怒火，可以说在这片鞑靼人的阵地上，德军真正如他们的元首所愿几乎打到最后一个人(只有当时的战地最高指挥官科恩少校带领着不到10名战士极其幸运地逃出了敌军的合围，回到了己方阵地，其余全部战死)，第289掷弹兵团的顽强甚至得到了对方将领的肯定，叶廖缅科大将在其回忆录中是这么阐述的:“进攻开始的第1天里，我派去追击希特勒匪徒--德军第98 步兵师的坦克部队在一个鞑靼人的聚居区遭到近似疯狂的抵抗，小股德军的顽强让我们耽搁了整整12个小时!"。

雷蒙德的死并不意味着能给他的部队带来好运，红军紧盯在第289掷弹兵团的身后，计划中的A1和A2阵地都成了纸上谈兵的泡影，更不用奢望能有些许时间能来歇歇脚了，团里几乎所有的辎重炮火和车辆都已经遭到了无情地破坏，有的是缘于那无处不在的“黑死神”，而有的却是出自德国人自己的手中，不能带走的装备宁可自毁也不能留给敌人，这是战争中永恒的信条。

到了撤退开始之后第2天的夜晚，失去了团长的第289 掷弹兵团已经无法继续作为一个成建制团级的单位而存在了，许多连、排级的部队都已经被红军的坦克冲散，最后能够集结起来的大约只有一个营，并改称为“舒密德”战斗群。但不幸依然跟随着他们，在还没来得及赶到帕尔帕特屈峡口(半岛上最狭窄的区域，是从刻赤半岛通往塞瓦斯托波尔的必经之路)之前，灭顶之灾就无情地降临到这支饱受打击的德军战斗群头上，由于缺乏任何有效的防御工事作依托，他们很快便遭到了从后赶上的红军坦克的前后夹击，一支战斗部队转瞬间就灰飞烟灭、从地球上消失了，兴许在苏联战俘营能见到一些"熟悉的身影”。

悲剧还在继续，红军的铁拳很快就狠狠地砸到了第290掷弹兵团的身上。在11日晚撤退开始的时候，为了不引起对手的注意,该团上下异常安静地从自己阵地上撤走部队，刻意的伪装成功地躲过红军的视线，但倒霉的是当该团到达巴格罗沃附近时却在无意中冲进了正好经过此地的红军坦克群中(一支追击别的方向上的罗马尼亚军队的红军，误打误撞正好遇上了撤退途中的第290 掷弹兵团)，力量上占据绝对优势的红军马上就对这块掉到嘴里的肥肉展开了围歼，几乎该团所有官兵(也包括该团上校团长)都成了红军的阶下囚，连从刻赤阵地上带来的两门反坦克炮和一台专用于和师部联络的无线电台到了红军的口袋里。

当然例外总是存在的，隶属于第290 掷弹兵团的一个小规模战斗群就成功地突出了红军的重围。在几乎耗尽了他们最后的一点力气之前步行走到了位于帕尔帕特屈峡口的德军既设阵地。在这里他们将与自己的战友一起抵抗从东向西气势汹汹而来的红军，双方的力量相差之悬殊已是不言而喻。25 至30名第1营士兵、来自第13连的一门重型高射炮和三门轻型高射炮，对了，还有近30名掉了队的士兵(几乎全都挂了彩)，这就是第290 掷弹兵团在4月12日所能聚集的全部力量，而那些罗马尼亚人显然也是靠不住的，可以说红军从这里突破帕尔帕特屈峡口将只是时间问题。但就是这样一支充斥着残兵败将的队伍还是死死地将帕尔帕特屈峡口坚守了整整一天以上，直到第二天的日落之后才让红军得以突破，毫无疑问他们为友军的撤退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但却搭上了自己。据德方资料显示这支最后固守在峡口阵地上的德军部队即使是在战后也没有一个人能回到德国，最后一封电报来自于13日的下午，至此那里的所有人便都杳无音讯，阵亡?被俘?没有人知道。

让我们再回头去看看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负责殿后的舒密德战斗群。站在刻赤战线最前沿的第282团1 营首当其冲地遭到了红军包围并很快被击溃。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名士兵逃出了包围圈，据有命逃出重围，回到德军这边的战士回忆，双腿已被炮弹重重击伤的营长弗里特兹上尉在最后关头对他自己身边的人(包括给他抬担架的)说:“放下我和他们(指营里其他伤员)，所有能走的人都各自逃命，德国还需要你们!”弗里特兹决心独自留了下来承担一切，惟一可以肯定的是自此之后没人再见到过弗里特兹，一位真正的德意志军人!

舒密德手下别的部队的命运也同样悲惨，第85预备役兵营在自己阵地上顽强抵抗了一个夜晚之后也没能逃脱全军覆灭的厄运，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中也包括该营的指挥官，都成为了红军的俘虏。表现最好的还应属梅耶上尉的第290掷弹兵团1营，该部顺着己方战线边打边撤，曾一度在12日早上据守巴格罗沃北郊一个废弃的飞机场作最后的一搏，并期望能得到来自空中的援助，可惜到了1944年已经很难指望德国空军能有所作为了，很快这个机场便被红军坦克包围，炮弹如同雨点般散落下来，自知已经无望的梅兹在向下属下达了投降的命令之后便举枪自尽了，又一支德军从克里木的作战地图上消失了。

到了4月12日中午，舒密德上校指挥的整个第98步兵师阻击部队(大约相当于一个团)基本上已经不存在了，更让人遗憾的是他们也没能完成阻击、哪怕是延迟红军前进步伐的任务，可以说舒密德战斗群的损失是不值得、甚至是毫无意义的，在他的部队中最终能穿过帕尔帕特屈峡口，抵达塞瓦斯托波尔的只有不到40个人，其中就包括舒密德本人。

战火很快就燃烧到了帕尔帕特屈峡口，驻守在那里的除了从前线撤下来的那些残兵败将-包括第282掷弹兵团大约1个营的作战力量、来自第289 掷弹兵团那个所谓的科恩战斗群(其实也就10多个人)和第290掷弹兵团剩下的那几十号人之外，主力就是长期以来一直被留在峡口的师属第198掷弹兵团，当然零星的还有一些被打散的士兵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之中，他们很快就将面对来自整个苏联滨海独立集团军的巨大压力。

12日的下午，峡口的争夺战最先在一个名为斯森索图卡的小镇打响的，驻守在那里的第282掷弹兵团余部很快就被实力强大的对手冲得七零八落，红军的机械化部队试图从这个缝隙通过峡口直扑克里木半岛，但是很快便受到了补防过来的第198掷弹兵团1营的直接炮火打击，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与此同时，峡口南翼守军的对面已经聚集了超过100辆的红军坦克，而这一段阵地也恰恰集中了第198掷弹兵团几乎所有的火炮，第1、第2、第4营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所有重武器，强大的火力接连打退了红军的好几次进攻。被惹恼了的苏联人也开始还以颜色，傍晚密集而又猛烈的红军炮火开始席卷整个峡口南线的阵地，首当其冲的第1营很快就被对方压制，在几乎损失了所有的大口径火炮之后，该营营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向西逃亡的卡车上挤满了该营的炮手。

而被安排在阿克莫奈东南方向一个采石场附近的第2营，他们的防线主要依靠那些平摆着的反坦克炮。红军对这里的炮火准备显然不够充分，接连的几轮猛扑未果之余居然还让对方硬生生地敲掉了12辆坦克，而由步兵发起的几轮冲锋也被一一打退。但由于第2营的掷弹兵主力并没有被安置在采石场一带，无法为炮兵部队提供充分的掩护，而在关键时刻战地指挥官奥布斯托格少校的失踪严重地打击了那些炮手们的信心，他们在晚上红军即将发起总攻之前用阵地上还剩下的最后一批弹药炸毁了已经不可能转移到其他阵地上的各类火炮，吉哈德上尉和营里剩下的士兵不甘心地放弃了自己的阵地，但紧接着就又投入到在山谷后面另一个步兵阵地的防御之中。应该说在整个第198掷弹兵团中，第4营的炮兵损失是最小的，趁着夜色他们麻利地用卡车把150毫米榴弹炮和反坦克炮统统从阵地撤了下来，所有这一切都是在对手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进行的。

从13日的凌晨开始，德军第98步兵师的总溃退开始了。第198掷弹兵团连同从刻赤前线撤下来的那三个掷弹兵团的残余部队在夜色的掩护下从帕尔帕特屈峡口一路向西狂奔，很幸运的是在那个晚上疲惫的苏联人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死命地追击，查雷斯的部队最终得以逃脱全军覆没的厄运。回首从4月12日日出到日落那“漫长”的一天，对于第98步兵师而言这就是一场生与死的搏斗，整个师还有多少人能幸存下来完全取决于这十几个小时，习惯了和时间及红军坦克赛跑的官兵们已经在无形之中滋长了一种情绪，即撤退的过程中一定要快，一旦被拉在后面要么是死亡，要么就是进比死亡更恐怖的战俘营。其实对富有作战经验的德军部队而言，他们并不忌惮对方凶猛的火力，但他们会因为面对红军的绝对优势却毫无对策而感到恐慌。没有空中支援、没有突击炮、什么也没有，尽管是战争中非正义的一方，但我们也必需承认德国步兵是优秀的，他们即使是在非常困难的情况下还是能绝对服从上级的命令，查雷斯能在全师上下逃命般的撤退过程中依然能对下属进行有效的控制便是一个最好的佐证，但是很快痛苦和绝望又将降临到这支刚刚被认为是脱离苦海的部队身上(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该师的医疗人员，在最终抵达塞港的所有该师人员中医护人员只有1名，要么是留在了前线照顾伤员、等待红军的到来;要么已经倒下)。

(未完待续……)